爱高尔夫文学网>都市青春>暮云碧 > 第十三回 生死局(10)
    一劫心中惊疑不定:“原来不是人,竟是夜间的行尸走肉?”再行得近些,一劫见那两名汉子头戴一顶青布帽,身穿黑衫,腰间系一黑色腰带。他云游四方,见闻颇广,瞧清二人的装束,不禁心念一动:“不怕鬼吓人,就怕人吓人。莫非不是什么行尸走肉,而是潇湘派在此装神弄鬼?”他眼睛霎也不霎地盯视着二人,那两名汉子却似没有瞧见他,一对几乎都是眼白的眸子,直勾勾地瞧着前方,眼神空洞,涣散而无神。

    一劫低头瞧去,月光之下,两名汉子在地上现出两团淡淡的影子,暗自忖度:“月亮照见影子,是人,不是鬼,果是潇湘派在此故弄玄虚。昔日游方荆湖、夔州之时,曾听人说当地有潇湘派的赶尸匠人,专在深夜以阴锣、招魂铃开道,移尸走灵,甚是诡秘,行路之人唯恐避之不及。但潇湘派得足迹向不踏出溆浦、辰溪、沅陵、泸溪等地,何以会突然来到江南,做此营生?”转念又想:“这些赶尸匠装神弄鬼,吓唬人,胆子小点的,还真以为是赶夜路遇上了饿鬼,只怕还未等他们靠近,早已吓破了胆,逃得远了。”

    一劫思忖之际,那两名汉子已来至身前,表情僵硬地盯视着他。一劫心知这些赶尸匠行事诡秘,不愿轻易暴露行踪,招惹了他们,极是难缠,但山路之上又避无可避,只得硬着头皮,合十说道:“山僧夤夜赶路多有打扰,还望二位施主见谅。”

    一名中年汉子忽地冷声说道:“马车留下,老和尚自己滚得远远的吧。”声音沙涩冰冷,不带一点生人之气。

    一劫心中一凛,道:“你说什么?”寻思:“潇湘派越来越不成话了,到了江南,竟然改做起了劫道的营生?”说道:“山僧两袖清风,随身之物仅有一瓶一钵而已,车中更无什么金银财宝,施主说笑了。阿弥陀佛,善哉,善哉。”

    那中年汉子怪眼一翻,喝道:“叫你留下就留下,啰里啰嗦的作甚?还不快滚?”右臂一抬,五根又细又长的手指箕张,伸手便向一劫的胸腹抓来。

    这一抓招式凌厉,若是抓在普通人的身上,立遭开膛破肚之灾,一劫涵养再好,也不由地心中怒起,暗道:“好个蛮横之人!”右手袍袖一拂,那中年汉子只觉一股气劲拂在自己手上,手背顿时火辣辣得生疼,赶紧抽回手掌,在腰间一掏,一条黑黝黝的钢鞭赫然在手,口中怪叫道:“五尸弟,点子扎手,并肩子上啊!”

    那中年汉子正是潇湘派“飞尸门”三弟子纪黯,和他同行的,是“诈尸门”五弟子隗黩。隗黩听到三尸兄叫唤,亮出一柄青獠鬼头刀。

    潇湘派横行于荆湖一带,向以赶尸、盗墓为业。能入其门下的,无一不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胆大凶恶之人。他们入门后,便被列入“僵尸门”,学习门中移灵走尸、挖坟掘墓等技艺,其间也有少数忍受不了其苦的,想打退堂鼓,潇湘派担心绝门技艺外泄,尽皆一一悄悄处死。

    留在门中的佼佼者,随着技艺的提升和娴熟,可从“僵尸门”,一步一步进入“行尸门”、“灵尸门”、“跳尸门”、“诈尸门”,直至“飞尸门”。印默、纪黯等行辈甚高的弟子,正是“飞尸门”座下弟子,学艺日久,深得潇湘派掌门司空悲秋的信任。

    一劫眼见二人一言不合,便即抽出兵刃,竟欲取人性命,又想起纪黯先前抛出留下马车的话来,不禁心中一动:“潇湘派突然现身江南,已是令人大为不解,我老和尚又身无长物,也不至于因财害命,难道他们竟是为了车中的白衣雪而来?”

    金刃破风,敌人一鞭一刀,已是左右袭来,一劫无暇细想,僧袍袍袖一拂,还以一招“双袖清风”,袖底生出两股劲力,将纪黯的三尸散瘟鞭和隗黩的青獠鬼头刀生生震开。

    纪黯、隗黩心下愕然,要知三尸散瘟鞭和青獠鬼头刀,俱是势大力沉,双双砸砍之下,大有裂石穿云之力,孰料老和尚双袖轻轻一拂,两件厚重无比的钢刃,顿时犹如砸砍在一团棉花之上,全不受力,而那团棉花却又生出一股柔和的反击之力,震得自己手臂微微发麻。

    一劫双袖旋即一收,负手在背,面露微笑,似是轻描淡写间的无意挥洒,丝毫不着痕迹,暗想:“潇湘派确是为了车上的小施主而来。此人先为西域三绝所伤,如今又被潇湘派追杀,得罪的都是江湖的厉害角色,看来闯下的祸事,非同小可。”

    纪黯叫道:“老和尚,好功夫。”挥舞三尸散瘟鞭,与隗黩再次上前夹攻。山道之上,二人将兵刃舞成两团黑光,一劫的双袖在两团黑光的光影中,上下飞舞,宛如两片流云在飞动。

    斗到分际,一劫瞧出二人中,隗黩稍弱,右手衣袖一甩,使一记“拂袖而起”,已将纪黯的三尸散瘟鞭裹挟于袖底,纪黯只觉对方袖中生出一股强劲的黏滞之力,自己手中的钢鞭几欲脱手,不由大惊,赶紧运力回夺,一劫左手袖袍向上一拂,一招“举袖为云”,袍袖如鼓足了风一般,击中隗黩青獠鬼头刀的宽厚刀身,隗黩如何把捏得住?虎口一震,青獠鬼头刀脱手飞出,不偏不倚,斜斜地插入路旁一棵松树的树干之中。一劫右足飞处,一脚将隗黩踢出三丈开外,直踢得他肋骨欲断,身子险些堕落山崖。

    纪黯心道:“这个老和尚倒有些门道。”口中念念有词,脸上隐隐现出一层黑气,左掌一扬,正是潇湘派的阴毒功夫“鸩尸毒掌”。肉掌未到,一劫已觉腥风扑面,如死鱼腐烂变质一般恶臭难当。

    一劫心知对方掌中有毒,袍袖一卷一甩,使出一招“袖里玄机”,袖中生出一股旋风,将纪黯的毒掌带向旁边,纪黯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转了个圈,毒掌“啪”地一声,拍在身旁一棵松树上,震得松针如雨珠一般,纷纷坠落。

    一劫斜眼一瞥,落地的松针瞬时枯萎变黑,毒掌的威力委实嚇人,他涵养再好,也禁不住心下又惊又怒:“你们忒也狠毒,招招都要取人的性命。”双臂一展,袍袖犹如鼓足了风的船帆一般,猎猎作响,蓄势而发,纪黯心中一凛:“老和尚好强的内劲!”心寒胆落之际,刚要向后撤身,只觉眼前一花,一劫已欺至身前,袍袖倏地击中他的面部,顿时打得他鼻青脸肿、皮开肉绽,一声闷哼,立时昏厥了过去。一劫盛怒之下,终是手下留情,这一击若倘若再加上几分气力,纪黯颅骨碎裂,焉有命在?

    一劫双手合十,说道:“阿弥陀佛,善哉,善哉!”陡然之间,身边方才那具闹鬼的棺材“喀嚓”一声,棺盖现出一条缝隙,数十点寒星,从缝隙中激射而出,打向一劫的周身要害。

    这一下太过突然,敌人又近在咫尺,实难避让,危急时刻,一劫本能地袍袖一挥,将那数十点寒星尽皆卷入袖中,旋即内力一吐,数十点寒星反射回去,数枚暗器打入棺材之内,只听“噗哧”、“噗哧”几声闷响,藏身于棺内的偷袭之人高声惨呼,遭自己打出的暗器反噬,躺在棺内大口地喘着粗气,声音痛苦不堪,显是受伤不轻。

    一劫暗叫一声:“好险!”心想江湖传言潇湘派行事,向来诡秘狠辣,今日初会,果是卑鄙阴狠无比。

    月洒清辉,山林寂阒,一劫立在荒岗上,回思方才种种惊险诡谲之处,实为生平所未见,不免心中犹有余悸,寒风拂体,方觉自己的背脊、手心,微微发凉,都是冷汗。

    忽地远处幽冥之中,一个声音飘飘悠悠传了过来:“出家之人,当以慈悲为怀,怎能出手伤人?”声音缥缈,听来颇感费力,令人极不舒服,却又字字清晰,钻入耳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