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昭一贯害怕母亲,所以虽然心中仍有不服,但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地遵从母命入宫向皇帝谢恩。

    末了,又道:“皇兄,臣妹也想去见见侄女儿,还请皇兄恩准。”

    皇帝停了朱笔,略想了想,摇摇头,“你是长辈,又是未来的婆母,你主动去见她并不相宜。而且欢嘉这会儿正在粹善宫跟两宫皇贵妃说话儿呢——来日方长,要见,以后有的是机会呢。”

    文昭这才不说话,告退离了御书房。

    “长公主,出宫回府么?”随着文昭入宫的贴身侍女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文昭摇摇头,低声道:“去东宫,我要见太子妃。”

    侍女本想劝说,但张了张嘴,到底没说出口,只是扭头看向仍在殿门口恭送长公主的德仁,看看德仁、又向东宫方向一瞟。

    德仁目光一闪,又复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御书房门前暗流涌动,粹善宫中也没闲着。

    隆升今日穿了一件彩绣了精巧花鸟纹的桃红色衣袍。又梳了个堕马髻,发间簪了几支碧玺和各色宝石攒的花簪,腰间又配了双凤牡丹的玉佩和一只金香囊。她容貌本就艳丽,再配上这样一身,着实光彩非凡——两宫皇贵妃看后,对望一眼,均是点头暗赞。

    “公主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恭皇贵妃看了隆升半晌后,眼中带着些泪光,如此感叹道。

    敏皇贵妃见状,便在一旁笑着劝说道:“大喜的事,姐姐怎么倒哭了?这可该罚了。”

    世人常觉得两宫皇贵妃昔日有过纷争,后来又共掌宫权,必然势同水火。却不知道两宫皇贵妃虽然性情不同,却都是聪明人——二人一开始争斗都是为了中宫主位,但时日久了,二人也都看得出,彼此此生恐怕都是无望正位中宫了。加之皇帝厌烦见后宫争夺,两宫为了讨皇帝欢心,无论暗中是否时有较劲,但面上总还是一派姐姐妹妹的亲热劲儿。

    恭皇贵妃破涕为笑,一边拿帕子拭泪,一边嗔道:“妹妹笑我呢。哎,我也是看着公主,便想起姐姐来了——欢嘉真是像姐姐。”

    敏皇贵妃面色一僵,但很快便又端起了那副亲亲热热的笑容。

    隆升冷眼看着,不由暗道:六年不见,如今的恭皇贵妃与昔日的恭妃果然不可同日而语。

    昔日恭妃虽也算是个明白人,但性子火爆、心机不深,眼前这恭皇贵妃却是有几分绵里藏针的意思了——君臣分际乃是天下所有规矩的根本,宫中尤其如此。皇后贵为小君,她若称呼妃嫔为妹妹,那是皇后随和、恩德深厚,但若是嫔妃敢答应着、甚至管皇后叫姐姐,那便是不分尊卑。

    恭皇贵妃刚才偏偏就直称先袁皇后为姐姐,她偏偏还正是阖宫中唯一有这个资格的——毕竟,袁皇后就是她一母的亲姐姐,她名正言顺,也理直气壮。而敏皇贵妃虽然也有个皇后姐姐,但孙皇后是孙夫人生的,敏皇贵妃却是侧室所出,二人年纪也悬殊、从小没长在一起,敏皇贵妃管人家叫姐姐,倒是有点不硬气的。

    恭皇贵妃这是借着袁皇后压敏皇贵妃,也是要提醒隆升,她们二人才是真正血脉相连。

    但无论恭皇贵妃为何急着提醒隆升,隆升都不该冷落人家。

    “我倒觉得敏妃母说的是,我刚回来,姨母就逗我哭,是姨母不对。”隆升笑道。

    一个是妃母,一个是姨母,远近亲疏一看便知。只是这番区分做出来,恭皇贵妃满意自不必提,敏皇贵妃也并不觉得尴尬,毕竟,隆升是先皇后独女,不同于旁人,她肯开口管敏皇贵妃叫一声妃母,实在是给足了敏皇贵妃面子——要知道,太子到现在还只称皇贵妃、绝口不提妃母二字呢。

    “是,是我不是了。”恭皇贵妃笑道,“总之,如今回来了,以后就都好了——陛下昨天给你挑了门好亲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