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两人天一亮便启程下山。

    沿路一片灾后景象,惨不忍睹。何素在前探路,遇着流沙便避开,遇着淤泥便清理,如此行行停停一日,到暮色四合,终于下到山脚。

    山脚却竟有不少士卒在分头寻人,见着何素与姚涵,喜出望外叫道:“小姚!”

    “将军!”

    就此将两人迎进城里,倒是省了何素继续费心警戒。

    等到城中,岳凉一骑快马吱哇儿乱叫地从城南赶来,一见面便下马将何素抱个满怀,七尺壮汉嘤嘤哭道:“兄长!俺听闻暴雨山崩,还以为……”何素哭笑不得,叫他起开。

    岳凉于是嘤嘤去抱姚涵:“兄长不如小姚半分温柔……”

    姚涵果然温柔,任这头牛抱着一把泪一把鼻涕哭了片刻,虽是疲惫,也不挣开,只好声好气安慰。眼看着若是无人阻止,岳凉能抱他半日,何素眉头紧蹙,终未忍住上来拽人:“莫耽误姚公子歇息。”

    岳凉嘟囔两声,颇为遗憾地松手。姚涵向何素点一点头,从善如流,由人扶着回了军医营帐。

    何素问了岳凉这两日城中情形,知道各事安排妥当,放下心来。另一面姚涵回去,却是先挨了尹军医一记白眼,而后便被二话不说扒了衣裳。

    “先生,这是做什么……”姚涵求饶。其实老头还能做什么,就是看看伤势骂骂人罢了,但姚涵头疼的就是那个“骂骂人”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?自然是看你伤势!”老头怒气冲冲,扒下罩衫一看,便觉要气厥过去,但见小伤横七竖八,虽是上了药,却依旧看得出发过炎的痕迹,瞧收口进度,也慢了些,显然前几日情况一度不妙。最显眼那道口子自是左肋间那一道了,粗一眼看去,正是心脏位置,细看才知有一分偏差罢了。

    “你能耐啊,姚公子!你瞧瞧这口子!啊?你嫌命长是不是?!”

    姚涵缩头不及,被老头揪个正着,对着耳朵一顿怒喝,顿时苦下脸来。

    “差一分便是穿心!你还敢去闯营……”

    所谓医者父母心,患者凭空多个爹。边上伤员不禁都是低笑,只觉感同身受。有人起哄:“小姚,胆大的很呢。”众人登时笑得更欢。

    姚涵小声辩解道:“若是穿心,治也来不及的。既然还差一分,那拖一时也无妨的,您看我这不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尹军医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,花白胡子吹起,瞪着姚涵,眼如铜铃。

    姚涵怕他真背过气去,忙又服软:“是我错了,是我错了,先生莫气……”

    尹军医手指点他半天,在众人窸窣私语中憋出一句:“给我躺下!”

    姚涵不敢再顶嘴,狐狸翻出肚皮一般乖乖躺下。尹军医将他创口清理一遍,开始施针换药。姚涵躺了一会儿,想起什么,随口问道:“大宝呢?不来寻我,可是受了伤?”王大宝若是平安无事,知他回城,定是第一个来找他的。

    诸人的笑语声静了一静。姚涵心下腾地升起不祥感。不等他转过念来,有一人忍不住道:“大宝是守城内的,运气好,未负伤,只是与将军一起寻公子你了……公子未曾见着他?”

    一阵死寂。

    片刻后,姚涵问道:“还有谁与他同去的?”